马苏里拉芝士

粮食向，药庙互掐，土味儿江湖

天天生日快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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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壹-

阳春三月，江南水乡，最是一片好风光。

富庶之地不比穷乡僻壤，城门内外人流如织，商贾车马络绎不绝。黄少天下马过关口，牵着缰绳沿街慢慢走。枣红大马上坐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，一男一女，男娃武夫髻上悬红绳，女娃水红纱配青玉扣，眉间一点朱砂红艳艳，活脱脱观音画像中走出来的小仙童，引得路人频频侧目。

奔波了一日才到姑苏城，黄少天抬眼看了看日头，决定先去酒楼歇歇脚。

姑苏城最大的酒家名为仙客来，因着背靠烟雨楼，招牌打的响当当，至今还留着烟雨楼主题的字：梅鲚黄柑酒，独享一枝春。说来也巧，黄少天的脚步将将停，牌匾上龙飞凤舞的“仙客来”便映入眼中。

二楼大堂今日坐堂的说书人醒木一拍，风生水起就是一出江湖内外恩怨情仇。

“……要说这蓝溪阁啊，自老阁主魏琛隐退，也算沉寂了一段时日，但新阁主喻文州，状似书生样，温文尔雅春风一笑，实际上是个不容小觑的狠角色，不仅带着蓝溪阁重回武林榜，还隐隐有了抢争头名的架势。且看这次武林大会，蓝溪阁的表现着实令人期待。”

黄少天在酒楼外站定，伸手去接马上的小娃娃，将女娃抱下马背。男娃却皮得很，不等黄少天伸手便兀自往下一蹦，轻松落地，还向女娃做了个鬼脸。

“不过啊，这当今武林盟主冯宪君是个怪人，武林大会的规矩，想必各位也是清楚。武林盟会给各大门派出一道题目，令各门派去破题寻物，拿不到信物，便没有参会资格。现下距武林大会还有两月余，蓝溪阁的信物还迟迟未到手。于是，这喻文州便撤回了外派的蓝溪阁弟子，换了一位得力干将。”

黄少天扯了一下男娃娃的小脸，卸下马上包袱，缰绳一丢，招呼伙计饮马。

“要说蓝溪阁这位，可是个跺跺脚都能让地震三震的主儿。传言此人骨骼奇佳，轻功剑法出神入化，虎背熊腰，青面獠牙……”

黄少天打了个哈欠，握着剑领着小娃娃走进酒家。

“面容之狰狞，可止小儿夜啼，齿牙之尖利，可退百里书生……”

店小二毛巾甩上膀子，一指楼上，黄少天道谢，踏着木阶拾级而上。

“性情残暴，手段毒辣；形容猥琐，风流成性……”

黄少天来到二楼，环视一圈，选了一张桌子，放下包袱，安置好小童，摸着下巴思索：“吃什么好呢？哎，伙计，你们这有水鱼吗？”

“此人便是蓝溪阁副阁主，魏琛的亲传弟子，黄少天！”

点好菜，黄少天将剑置于桌上，站起身。

“据说这位罗刹近日在江南一带出没，各位侠客侠女们可要注意喽，这万一碰上他可千万躲远……哎？这位爷，您什么吩咐啊？”

说书人说的正酣，跟前的桌子上突然凭白多了一锭银子，纳闷抬头，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侠客正对着他笑。

黄少天手指点了点桌子：“蓝溪阁这段说的挺熟啊，总听也腻了，不如换一个。我想点个段子，不知道你能不能说啊？”

说书人接了银子收进袖里，一派胸有成竹。

“您这话说的，我在姑苏城说书说了几十年了，您可以上街找人打听打听，有没有我燕满城说不了的段子。”

“那行，索性闲着也是无聊，咱们赌一赌，你赢了，这锭银子归你，你输了，就把我刚才点的菜吃完，如何？”

天下还有这等好事？酒楼里围观的食客看热闹不嫌事大，立刻兴奋起来。说书人被怂恿，一震袖子。

“好，赌了。您想听哪段。”

“嗯……哪段好呢……”黄少天摸着下巴，状似苦恼，随后一打响指，歪头一笑，“要不就讲个，王杰希大战野山参吧？”

此话一出，全室哗然。在座的江湖人对这段闻所未闻，纷纷来了兴趣，开始附和叫好。只有旁边一桌身着绿衣的，像是集体被菜呛到了一般疯狂咳嗽起来。

然而听众开心，说书的却傻了眼。他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睛，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
黄少天笑眯眯：“怎么？讲不讲啊？”

“这……”说书人上下打量黄少天，“中草堂堂主也算名震江湖，身上的奇闻趣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，可从未听说过什么大战野山参。黄口小儿，莫不是你在信口胡说？”

“啧啧啧。”黄少天晃了晃手指，“你这老头，自己才疏学浅，反倒找起我的不是来了。你没听过，不代表他王杰希没战过，不信你问问那边那桌中草堂的人，是也不是？”

方才集体咳嗽的绿衣侠客们被点名，互相看了一眼，梗着脖子没人说话。江湖人自然认得中草堂的着装，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，纷纷嘘那说书人。说书人无法，只得愿赌服输，将银两还于黄少天。

而就在这时，店小二端着两大盆热气腾腾的白汤上了二楼，噌噌几步跨到黄少天面前：“客官，您要的水鱼汤不加水鱼来喽。”

“行，放那吧。”黄少天点了点说书人的书案，笑眯眯。

“水鱼是什么？我也要吃。”坐在下面的小男娃不解地看着那盆汤。

“你真笨，水鱼就是王八呀。”小女娃白了他一眼，回答。

“那水鱼汤不要水鱼，还剩什么？”小男娃继续问。

“王八蛋呀。”

小女娃脆生生的嗓子一出，满室哄堂大笑。

那说书人脸涨的通红，但愿赌服输，只得当着一众看客的面，捞起那一颗颗水鱼卵往嘴里送，吃得苦了一张脸，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。

“这位少侠，王堂主大战野山参是什么典故，您给大伙儿讲讲呗？我请你喝酒！”临窗一个汉子举了自己脚边一坛子酒，带了内劲朝黄少天掷去。黄少天一抬手，腕子转了个圈儿，四两拨千斤将酒坛子拦下，扯开布封喝了一口。似乎是来了兴致，一脚踩着旁边的高凳，对着下头一众食客。

“想听？那本少侠今天就讲讲。这王杰希大战野山参啊，还得说到三年前的正月廿三……”

黄少天好酒入喉话头刚起，耳边忽传破空之声。他背后长眼般头都没回，抬起两指举到耳边，准确地夹住了一粒夹着劲风袭来的……花生米。

黄少天把花生米抛高，丢进嘴里嚼啊嚼，边嚼边笑。

“哎，有人不乐意了，那我不说了。这种事我一个外人说出来确实不好，谢谢大哥的酒，这顿我请了，您要是有本事撬开中草堂这几位小兄弟的嘴，就让他们讲吧。我先去会会老朋友。”

他说着，三两步走回桌边，拎上包袱和剑，带着两名小童，走进了一个雅间，关上门，对着上座的人啧啧摇头。

“王大眼，暗器伤人，忒不厚道。”

 

-贰-

王杰希正伸着筷子夹菜，闻言眉毛都没抬一下。

“下次把花生米换成伸腿瞪眼丸，毒死你算了。”

黄少天不拿自己当外人，也不顾一桌子人目瞪口呆，一撩衣摆坐下了，开始和他讲理。

“我这也是为了把你的光辉事迹传播出去，你还阻止我。真是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。”

“那是，虎背熊腰，青面獠牙，面目狰狞，牙尖嘴利，性情残暴，手段毒辣，形容猥琐，风流成性。论光辉，确实跟您比不了。”

黄少天给两个小娃撇开两双筷子，自己也拿了一双，往嘴里塞了口菜：“找揍是不是？再说我就连夜叫我蓝溪阁教众赶制小报告，明日便将你大战野山参的故事贴满整个姑苏城。”

“冤有头债有主，骂你的是这仙客来的说书先生，何故把账算在我中草堂的头上？”王杰希老神在在喝了口酒。

“世仇嘛，反正不管谁骂蓝溪阁，找中草堂报仇准没错。”

“人不要脸，天下无敌。”王杰希点头称赞，赞完了顺带八卦，“你究竟怎么得罪楚云秀了？”

黄少天大呼冤枉：“我不过是上次去烟雨楼揪了她几朵花儿，记恨到现在，还往她的地盘里安排了说书先生这么大肆诋毁我。真是女人心海底针……”

王杰希摇头：“楚楼主还是涉世未深，不懂你这辣手摧花草的本质，我药王谷五年前就挂了牌子，‘黄少天与狗不得入内’。如果需要，我可以送她一块儿。”

这话就是纯找揍了，黄少天筷子转了个弯就向王杰希面门袭去，王杰希抬筷格挡，两人一来一往，筷子舞出了刀光剑影的架势。然后，黄少天胳膊肘碰倒了碗碟，油星滴落在了黄少天身边坐着的小女娃的纱裙上。

“呀！”小女娃尖叫一声，愤怒地伸手去掐黄少天的腰，掐得他嗷了一嗓子。

王杰希旁边坐着的姑娘早看见两个可爱小童，正好趁机站起身：“来，来姐姐这，姐姐给你擦擦。”

黄少天龇牙咧嘴揉着腰，见状开始笑：“我说柳菲，你每天在药王谷里对着一堆老中药，日子多无聊，不如转投我蓝溪阁，这俩小鬼随你耍。”

“你这见到谁家女弟子都想往蓝溪阁里拐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？怪不得人家说你风流成性，还真没冤枉你。”

柳菲抿着嘴一笑：“蓝溪阁有一位如此可爱的小女侠，黄少侠该好好培养才是，莫要盯着别家。”

黄少天闻言干笑，并不说话。反倒是小女娃一把把被弄脏的纱衣脱了下来，嫌弃地撇嘴：“我又不是女娃。”

全桌寂静。

黄少天冷静地给他把纱衣穿回去：“在外面注意点形象。”

“都脏了。”小娃娃嫌弃道，“明明该是他扮女娃，他使诈。”

“略略略！”男娃娃做鬼脸。

王杰希目光复杂：“你们蓝溪阁已经到了没有女弟子，自己创造女弟子的地步了吗？”

“呸呀！”黄少天拿花生米扔他，“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，都怪武林盟那群老不修。”

“怎么？武林盟给你们定了规矩，没有女娃就不得参加武林大会？”刘小别哈哈笑。

黄少天转头开始拿花生米扔他：“放屁，要是真这样就好了！刘小别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，离我们家小卢远一点。”

刘小别左躲右闪他的花生米：“明明是那小子总缠着我。”

王杰希拦住黄少天浪费粮食的手：“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我听说蓝溪阁教众一直找不到武林盟给出的信物，喻文州才特意派了你出来。和这事有关？”

“可不是嘛！因为今年寻信格外不顺，文州就特意去潮菩萨庙那边找六指儿来算，结果六指儿说要带本教童男童女一同上路寻找，方可得转机。”

“……本教童女？”王杰希迟疑。

“是啊，你也知道我们哪来的童女啊，我们蓝溪阁上到阁主下到逮耗子的猫崽儿都是男的，唯一的女侠便是厨房大娘，掌管生杀大计。所幸六指儿说古时也有用泥人瞒天过海的先例，因此可令男童扮作女娃，他还特意给这娃娃额上点了朱砂。”

王杰希：“……”这是诓骗菩萨吧？

但是潮菩萨庙的六指儿声名在外，王杰希不打算质疑他，于是不再纠结小女童的问题，而是看向黄少天：“蓝溪阁今年的题目很难？是什么？”

“哈哈哈。”黄少天毫无感情地干笑两声，“松山一匹狮子玉。”

王杰希耐着性子等他往下说，结果平时像个竹炮仗一般的黄少天却闭嘴了。

王杰希：“然后呢？”

“没了。”黄少天一摊手。

“就这么一句？”王杰希诧异。

“对啊，就这么一句，我都不知道这说的是个什么屁。我可太难了老王。你们药王谷有没有那种吃了就能立刻就能看懂阴间话的草药啊，给我解解这鬼谜面。或者给我点吃了能腹泻七天七夜的药也行，我给武林盟那些老头子下进饭菜里，解解我心头之恨。”

“手段毒辣，名不虚传。”袁柏清复述着说书先生的话，幸灾乐祸地冲他抱拳。黄少天愤怒地去拿花生米，结果碗口被王杰希用手挡住，灵机一动拿起桌上的糖蒜就扔了过去。袁柏清躲闪不及，额头上一个糖水印子，郁闷地拿布巾擦。

“哈哈哈。”小童子拍手，银铃一般笑起来。

 

-叁-

“关于信物，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吗？”王杰希觉得不可思议。

“哦，那还是有一点的。”黄少天说得口干舌燥，灌了口酒，“我打听到一些关于狮子玉的消息，我们要往北去，途径姑苏，只是歇个脚罢了。”

“狮子玉何解？狮子形状的玉？”柳菲好奇。

“非也，我和文州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，但是派人出去寻了两个月一无所获。后来我们仔细研读谜面，这狮子玉前面是个‘匹’字，这个形容，要么是布，要么是马，于是我去找万方打听。这也是文州让我出来的原因。”

“万方？马老儿万方？”王杰希奇道，“你和他有交情？”

“嘿嘿，交情还不浅。”黄少天得意一笑，“他告诉我，在传闻中，齐鲁一带的马神，就叫做玉狮子。”

而齐鲁一带确实多松，王杰希点点头：“听起来比玉要靠谱许多。”

“所以我打算去那边碰碰运气，顺带去霸气雄图蹭顿饭。”黄少天伸了个懒腰。

“我以为你看到韩文清都要绕路走。”王杰希稀奇道。

“谁说我去找韩文清？就他那张走到哪摆到哪的大黑脸，跟包青天似的，我当然不要去触他霉头。我找张新杰去。”

“你是想找张新杰打听布的事吧？谁人不知北方的布庄皆是霸气雄图的买卖？”王杰希嗤他。

黄少天拿着个鸡腿儿啃，含含糊糊：“眼看离武林大会越来越近，我当然得做两手准备，万一万方说的那什么马神不靠谱，不还得往布的这个思路上走么……好了不说我了，你们呢？你这都亲自出动了，怎么，也很难？”

“难倒也算不上。”王杰希伸手进乾坤袖里，取出一个盒子。

黄少天瞪大了眼：“我操，你已经找到了？！”

但王杰希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，甚至还有点无奈：“找是找到了……”

见中草堂如此顺利，黄少天好生羡慕，咬着筷子酸溜溜：“这么个东西你还当宝贝揣怀里，怎么地还怕人偷啊？”

“并非如此。”王杰希面无表情，“如果可以选择，我宁愿去找你们那狮子玉。”

黄少天觉得他在说风凉话，正待不满，却见王杰希将盒子放在桌上，霎时，盒中传出尖锐的尖叫声。

“什么鬼？！”黄少天吓了一跳。

王杰希无奈打开盒子，只见锦盒内躺着一颗娃娃型的……人参，正歇斯底里地从似乎是嘴的地方发出类似哭闹的尖叫声。

黄少天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：“靠，这什么东西啊？”

“这是娃娃参，长在极北冰原，自采下起须得靠采摘者内力供养，且不能离开供养者的身体，不然便会哭闹不止，离体半个时辰后便会枯萎死去。”柳菲帮忙解释。

两个小童子都好奇地凑过来观察哭闹的娃娃参，黄少天最近养娃养得心有余悸，离那小东西远了点：“你们跟药草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怪胎，这是什么玩意儿啊，怎么跟养孩子一样……你们的信物不会就是活的娃娃参吧？”

“非也，娃娃参自采下起，受内力灌溉七七四十九日，会长大成型，结出人目状果实，这果实才是我此次要寻的东西。”王杰希把娃娃参的锦盒盖子盖回去，放回乾坤袖中，尖叫声霎止，世界就此清净。

“等会儿，你刚才说什么状？”黄少天挖耳朵。

王杰希沉默地夹了一口菜。

“什么状？人——”黄少天指了指自己的眼珠子，“目状？”

王杰希斟了一杯酒，极力维持平静。

“人目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！”黄少天惊天爆笑，丧心病狂得就差在桌子底下打滚，“是内涵吧，这是内涵吧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！”

王杰希忍无可忍，一酒杯泼过去，黄少天似早有准备，单手撑地一个后翻，起身时冰雨出鞘，挡开王杰希的酒杯，“当啷”一声响。

他的位置刚好临窗，剑鞘一顶将木窗推得大敞，单手一勾窗沿，像只灵猫一般蹿上窗口，回头一笑：“谢谢款待，吃饱喝足，活动活动，走咯！”说完足尖一点，从窗边飞掠而出。

王杰希正待要追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定住了脚步。他施施然坐回位置上，重新给自己添了一杯酒，一副等人回来自投罗网的泰然自若。

中草堂众人似有所觉，一起偏头看向黄少天刚才坐的位置——两个小童子伸着短短的小手，正大快朵颐。见众人看过来，小“女娃”抹了抹嘴巴：“能点菜不？想吃小银鱼儿鸡蛋羹。”

王杰希：“……”

不知道为什么，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。

而此时的仙客来大堂，说书人喝完了两大碗水鱼汤，展开扇子扇了扇冒汗的额头，醒木一拍，下一段张口就来。

“歇是歇够了，咱们来讲讲这中草堂和蓝溪阁的那点旧梁子。这还得说到六年前，黄少天单枪匹马闯了药王谷，搅了个地覆天翻……欲知后事如何，请听下回分解！”

 

——完——